經過中區海傍道，大會堂側，有一大幅廣告上有一句英文標語：
“Why follow when you can lead ！” 意謂:「既能領先，何以隨後！」
這種勵志的語言，就常識及一般的價值觀而言，是非常正確而且正常。但放在太極思維裏，這個觀念，是有極大的「誤差」。在太極思維的「陰陽概念」中，「先」與「後」是相對並存的，在「先」是因為後有來者；在「後」是因為有前者先行。所以，「先」與「後」是當時處境所決定，是比較的說法，非絕對的標準。行事處世，應物自然，盡力而為，無為而無不為，先後自現自決。非刻意主動去領先所能達到。
老子說：「有無相生，難易相成，長短相形，高下相傾，音聲相和，前後相隨，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……」。可見，事物都是相對而相成，沒有獨立絕對的標準，而是相對比較的結果。
聖經說：「萬事互相效力，叫愛神的人得益處。」在基督教及猶太教的信仰中，認為萬物都為人類而設，袛要按照神的原則行事為人，努力實幹，事物必按神的規律成就。無須刻意走在別人前面。
易經的乾卦說：「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強不息。」人身處於運行不息的大自然中，必須順應天道，克盡所能，絕不刻意強求，在萬物互相效力，陰陽互動相成的機理中，去體會那自然無為的成就。
在太極拳而言，走架時，是手領身？還是身領手？推手時，是他領我？還是我領他？都不是！
所謂「領」，是前輩為了說明問題，用一些「領」的概念來指導後學。因為，人在長大的過程中，習慣了單獨用手去做事，從來不會考慮手會引動身體其他部份，或者考慮身體引動手去做事。太極拳的一舉一動，都要求整體的調協配合，沒有單一的肢體動作。「領」的說法，祗是「引入門」時的初步教授法。當身體能「一動無有不動」時，「領」的問題就不存在了。
推手的操練，要求「捨己從人，隨曲就伸。」就像太極圓圖中的陰陽二魚互逐其尾，不分先後，沒有誰領誰的問題。所以，王宗岳的拳論就很清楚的說明，當達到懂勁的階段，充份掌握「捨己從人」的原則時，就會令對手感覺到：「左重則左虛，右重則右杳。仰之則彌高，俯之則彌深。進之則愈長，退之則愈促。」
太極拳著重自然的法則。捨己從人不是退讓，是要撇除主觀行為，具有水的可塑性，隨遇而動。對方重力襲來，我不丟不頂，空鬆柔順，他摸不著，觸不到，便有虛杳之感覺。他向高推，我不遮擋，他便覺高不可攀。他向下按，我如水之就下，自然是探不見底。他追前，我迎入內堂，他會覺堂奧深不可測。他抽身而去，我更送一程，他就步履急促踉蹌。這都是隨曲就伸，自然而然的效應。不刻意，不主動，應物自然。
真道放之四海皆準，其大無外，其小無內。用諸拳術，是為太極拳。所以，習練太極拳，必須透徹掌握太極思維，才能跨入門檻。
近日反覆閱讀高壯飛老師的《千思百問太極拳》，心裏有莫名的驚喜，高老所論述的拳道及其中所含的哲理，竟很正面的肯定了我近年所練所思的拳與理；不覺間，我這三十多個月胡吹亂謅的文字，好像在抄襲著高老的心得。那種心情，就像喧嘩貧嘴的學生，在老師面前接受嚴厲的教誨後，得到他老人家的微笑首肯。
高老引用莊子天下篇中，關尹的一段話，來說明太極拳的義理：「在己無居，形物自著，其動若水，其靜若鏡，其應若響，芴乎若亡，寂乎若清。同焉者和，得焉者失，未嘗先人而常隨人。」你看，水之動，鏡之靜，芴之亡；清而寂，同而和，得而失，非以先人而隨人；一切混然天成，非一己刻意所能為也。太極拳正是要追求這種自然的境界。
莊子在同一篇更總結了老子的理念為：「知其雄，守其雌；…知其白，守其辱；…人皆取先，己獨取後；…人皆取實，己獨取虛；…其行身也，徐而不費，無為也而笑巧；人皆求福，己獨曲全；…以深為根，以約為紀，曰堅則毀矣，銳則挫矣。」這都不正是太極拳的守中，空鬆，緩隨，柔順，後發…等理念嗎？
願各拳友共勉之。 |
